上文说的只是近代科学对于物的了解与物的控制。说到人,就更可怜了。无生之物,分割了还可以了解,有生之物就已经大有困难了;到了人,更似乎是分割之后再也拼凑不成一个整体,即部分的了解尽管细到,合并起来,绝对不等于全部的了解,甚至于可以说,人的了解必须是囫囵的,不囫囵不足以为了解。到现在为止,所有关于人的科学,包括所谓人类学在内,全都是支离破碎的,算不得了解。既不了解,控制自更无从说起。三百年努力的结果,好像是已经把宇宙万象,了解得很清楚,把声、光、电、化、以至于原子的力量,控制得很得心应手,独独有一种物象没有能力了解到,控制到,那就是人自己。用卡瑞尔(Alexis Carrel)的说法,人到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。用我们一句老话来说,人对于自己的生活,还是不出“盲人瞎马、夜半深池”所描写的光景。以未知数来推寻表面上的已知数,用夜半深池边瞎马上的盲人来驾驭这世界,原是不能想象的,而居然不断地在那里推寻驾驭,则结果之卤莽灭裂,自可想而知,事实上也用不着想,因为展开在眼前的就是。
真正的所谓人的科学也滥觞于詹姆士一路的哲学家,可是荏苒了三四十年,一直要经历了两次的世界大战以后,科学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。第一次大战后所出现的所谓完形心理学是多少搔着了一些痒处的。第二次大战发生以后,这方面的论议就逐渐地增多起来,到最近一两年,比较郑重的作品也将次问世。这门科学的方法论虽尚待发展,细节目的研求更有待于方法比较完成之后,但有两点已经邀到公认,一是属于看法或信念的,即,如果我们不了解人自己,就休想了解社会,了解世界。如果我们不能控制人自己,就根本不能控制社会,控制世界。第二点已经牵涉到方法,就是研究必须有囫囵的对象,囫囵的人,以至于人所处的在某一个时空段落里的囫囵的情境。也许用不着再加指出,这种人的科学的新发展和本文全部的见地是完全属于同一趋势的,就是由派分而求汇合,唯有从汇合中求得的知是真知,更从而发生的力是实力。